战争迷雾:
美国对日本大和级战列舰的情报掌握
纸面报告于2004年3月佛罗里达举办的历史学者年度会议
湖城,佛罗里达
真理子(Mariko)和J.Calvitt Clarke III
杰克逊维尔大学
杰克逊维尔,佛罗里达
翻译:弗林
非专业人士,纯属兴趣,仅供分享交流。
翻译不代表译者完全同意原文内容,并尽量保留原意。
导言
在二战前,日本已经从依赖外国的技术和专家变为可以独立研发一流武器和创立革命性的登陆作战、水面舰艇交战以及海军航空兵的理论。从1941年到1942年早期,对于这些革命性的武器和战斗模式——包括基于远程火炮和鱼雷的独特战术和夜战——给旧日本帝国带来了显著的优势。
为了了解日本日渐增长的实力,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美国海军建立了一支由日语使用者、军事专家、低层官员组成的团队,并且在11个驻在东京的美国海军随员中有超过一半是舰长。海军情报局(ONI)则雇佣了曾经在日本生活学习过的官员。这些情报人员监察日本海军的战斗指令和主张,然而评估尚未在战斗中验证的概念对他们造成了挑战。其中一个驻在东京的美国海军官员甚至表示约95%搜集到的信息都能在公开资料中找到。
盲目的乐观。一个在1936到1941年的相关情况是,美国对日本在太平洋战争爆发时建成服役的,装备了18.1英寸炮的73,000吨庞然大物,战列舰大和号、武藏号,有多么缺乏了解。早在1936年1月,当日本退出伦敦海军条约,世界各列强正在为即将过期的华盛顿海军条约和伦敦海军条约做准备时,就不断有日本建造超级无畏舰的传闻。这些新型的45,000吨级(此处为当时不明的估计,当然实际上大和级战列舰的排水量在满载时已经超出7万吨——译者注)舰船估计会搭载16或18英寸的火炮,但是美国的情报人员都轻视了更大的火炮的可能性。
一直到战争结束后,盲目固执的海军情报局才明白,大和号和武藏号曾经是多么可怕。海军战争学院的一份战后分析表明,战时对两艘日本战列舰搭载16英寸炮的假设,意味着美国的主力舰将会在有利于大和级的距离上交战。“[衣阿华级]新泽西号面对大和号会完全落入下风”,因为“弹重和穿甲,以及新泽西号在图表所示的优势区,其实是…她需要避免处于的位置。”其它分析者对于评估美国战舰的机会相对乐观:“毫无疑问衣阿华级战列舰是所建造过的最优秀的战舰。它们同时具有强大的攻击力、良好的防护和高速性。其他国家的战舰或许在某些方面持平或者更优,但是没有任何其他建成的主力舰具备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均衡性能。”
受到这些相矛盾的观点的刺激,从战争开始,海军理论家和军事爱好者总是幻想大和号用18英寸炮对战美国衣阿华级战列舰的16英寸炮。然而,在二战前和二战期间的美国军方必须基于困难的对日本的设计和能力的评估来对日本的建造计划做出回应。
战前的迷雾
1935年和36年意大利和埃塞俄比亚的战争促进形成了二战中共同作战的同盟的雏形。更紧急的是,战争对西太平洋造成了影响,受到来自地中海的意大利的挑战,英国皇家海军不足以同时应对日本的挑战。
美国接下了这份事务。1934年在伦敦为准备更新华盛顿裁军条约举行的初步协商已经展现出美国要求“同等安全”和日本希望达到海军舰艇吨位平等的矛盾。到1935年9月,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对使得阿留申群岛的西端成为强大的空军基地的一环的指令清晰地展现了美日之间相互冲突的政治利益。
美国的海军专员报告称,日本海军大臣已经暗中表述了日本持有同等于任何能在西太平洋组建以进攻日本的舰队的欲望。间接意识到日本无法赶上美国的生产力,这位大臣继续阐述:
同等的力量…并不意味着战舰数量上的相等。既然迎来了无条约时代,我们应当利用建造战舰在类型、质量和性能方面的自由。利用这份自由,我们可能建造那些专门适合我们国家需要的舰船,从而获得足以抵抗数量差距的优势。
换句话说,日本希望通过少量巨型战舰来战胜数量更多的英美战舰。为了和日本竞争,美国只能建造太大以至于无法通过巴拿马运河的战舰,从而必须建造两支分离的舰队,这就使得日本可能面对的力量减半了。
当然,日本人捏造了有关战列舰建造的声明来混淆视听。不幸的是,太多美国专员的报告反映出日本人努力实现最小化建造计划的重要性。1937年5月,一人说出日本海军大臣的意图,即日本不会考虑“可能威胁到其他国家”的武装计划。大臣进一步否定了“错误的推测”,该推测认为日本打算建造装备超过16英寸炮的巨舰。这位官员评论道:
这是海军部门首次明确声明日本将建造的两艘战列舰的尺寸和火炮口径。尽管显得不太自然(?),海军部门继续否定当前对于搭载超过16英寸炮的巨舰的出版报道。观点进一步在东京发展为,日本不会考虑建造远远超出当前普遍尺寸的主力舰,也不会装备比当前更大的火炮。
但是,他确实注意到,拜访吴、神户和横須賀这些地方有严格限制,这使他认为重要的海军建设会计划或正在这些地方进行。
来自东京的消息一直不够清晰,不是所有在东京的官员的同事都同意美国对于日本海军建设的乐观推测。一个外国官员声称有可靠的信息表明日本正在建造装备18英寸炮的50,000吨型主力舰。其他外国官员坚持认为日本不会采用14英寸炮。尽管承认在这方面“没有一手资料”,美国官员还是同意了这些观点。英国大使有消息表明,日本人不仅在测试16英寸炮,还有18英寸炮。一些人估计日本可能建造50,000吨的战舰“从而理论上使得当前的主力舰变得过时,进而达到质量上的平等”。日本甚至把它的盟友德国和意大利也蒙在鼓里。与此同时,公开的日本资料强调了日本需要一个浩大的建造计划。
处在对日本海军建设的未知之中,美国专员于1938年表述了他们面对的问题:
对于日本当前的建设计划的情报基于海军最高权威的很多描述,评估了日本的需求并推测了相应可能的战舰类型。毫无疑问,有低级官员泄漏信息,而这些信息已经由日本海军官方提供给日本的两个盟国。
当世界大战即将到来时,美国的专员尽可能推测有关日本海军建设计划的细节。美国海军反复检查了评估,并在1940年报告给参议院的海军委员会,认为这份报告“足够明确”。海军情报局(ONI)列出了“对错误的小注释”,将8艘战列舰,每艘装备12门16英寸炮作为保守数字。海军战争学院认为日本的计划不太具有威胁。1940年6月,纽波特的官员在模拟推演中只摆设了4艘敌方现代化战列舰,每艘装备9门16英寸炮。
在1941年12月7日日本袭击珍珠港之前的最后一份报告中,美国专员总结道,日本已经最终完成了第十一艘战列舰。日本人对其极度保密,暂时以紀伊(Kii)为代称。这艘战列舰于1937年10月在佐世保起工并于两年后下水,之后前往呉完成舾装并于1941年进行公试。于10月服役。她具有35,000吨排水量,装备9门16英寸炮于3座三联装炮塔,航速达28节。这就是专员对大和号的描述。
战争中的迷雾
1941到1945年间,美国情报机构固执地沿用其战前对日本主力舰建设的错误低估。他们一直忽略了不符合他们偏见的事实,尤其是在战列舰吨位和主炮规格上。
1942年1月的一份文件总结了这些战前所认为的信息。这份文件指出,日本自从1921年起除了紀伊号(大和)之外没有建成服役任何战列舰。在过去4年里,对(日本战列舰的)新建情况的报告充满明显的矛盾。1939年,海军专员报告了他的观点,日本的扩建计划包括了建造8艘新型战列舰,排水量各自从35,000吨到45,000吨。越来越明显的是,日本有效地保持了新建计划的详细机密。然而,由此看来是缺乏基本物资导致这项原本方案推迟。英国的情报机构已经强调日本人有可能建造4艘战列舰,其中的一两艘不会超过42,000吨,其他为35,000吨。
在12月7日(珍珠港事件)后,美国对大和级战列舰的情报源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通过对航拍照片、审问战争俘虏的供词的分析,以及用电讯设备解码破译电报,在一片空白的开始之后,最终拼凑出了大和级战列舰的大部分服役历史。然而,海军情报局(ONI)并没有完全揭开日本机密的神秘面纱。直到战后美国才最终明白了大和级战列舰的潜在威慑程度。
在欧洲战争开始后不久,爱德华·J·马修集结起一个绘图员、建筑师和其他具有“一些三维模型的技术知识和运用能力”的人员组成团队。这个团队负责对现有关于日本的海军舰艇和运输船的大数据进行收集、组织并得出结论。他们的目标是将每一艘具有军事价值的日本舰船完成基本示意图、性能诸元、外观的主要信息以及技术参数的推测。对主要的(日本)舰船,团队会不断修正大体示意图。团队会对绘图和数据展现标准设备——火炮,基座,测距仪,吊机,吊艇架(davit),小艇,鱼雷管,鱼雷,等等——以帮助破解未知舰艇的尺寸和性能。这个团队知道,日本自从战争开始就在秘密建造巨型舰船。尽管他们认为其中两艘被命名为大和号、武藏号,他们对这些舰船的尺寸几乎没有更多了解。
来自实地的首个情报令人沮丧。一个在英军服役的缅甸人尝试潜入一个军事保护地进行一些绘图。日本人抓住了这个间谍。马修发现这些信息几乎没用:“而且很悲伤地告知,这个缅甸人画的船像世界上任何一艘新型战列舰,所以这幅绘图根本提供不了任何信息!”
为了了解日本海军的潜力,审问战俘的证词是重要的。对比其他战场,在太平洋战争中美军并没有抓获很多军人。然而,那些被美国人控制的日本人提供了重要的军事情报,包括大和级战列舰的情报。不幸的是,美国情报局总是忽视他们所听到的,尤其是当这些信息挑战了他们对日本国力的认知时。比如,在1942年6月早期的中途岛战役中,美国潜艇鳟鱼号(Trout)救起了两个三隈号巡洋舰的幸存者。他们表示,日本海军最大的战列舰,大和号,升起联合舰队总司令的旗帜,排水量为57,000吨,听说能达到30节航速。美国情报局轻蔑地拒绝接受这些表述而没有进一步确认。
8月,美军开始了在中途岛胜利后的首次主要行动。美国海军在瓜达儿卡纳尔岛外的图拉吉岛采取行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驻岛日军“躲入灌木”。战斗之后,一个海军情报机构的官员发现了一些废纸中有一艘船的粗略绘图。在军营的另一边,美国人在垃圾中找到了一封信的副本,写有太平洋司令部的多个地址(?),并说“这是一副大和号战列舰的绘图以用于识别”。情报机构的官员“从庞大的垃圾堆中”分别找出了这两份文件。这份信息在几星期后传到马修的小组。草图看起来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事物。根据主炮塔和其他细节,小组总结道,这幅绘图不是任何已知的日本主力舰,只能是大和级的其中一艘。
海军情报局(ONI)在一份1942年10月的报告中对大和级战列舰评估为35,000吨排水量并搭载9门16英寸主炮。出于保密考虑,日本人将这些火炮称为“特型40厘米炮”,这欺骗了海军情报局并使其相信16英寸的估计口径是准确的。海军情报局克服了很大困难才对这个(错误的)估计做出让步。
1943年1月13日,在一份长篇报告中,情报局尝试描述日本海军建设的情况。报告从必要的说辞开始:“众所周知,有关日本海军的新建机密仍然被笼罩着,所以对这项宏大的工程,日本方面几乎不可能泄漏出精确的数字。”尽管如此,海军情报局表示能对主要的舰船有正确的情报掌握。自从敌对开始,日本人已经建成了两艘新战列舰,大和号、武藏号。
1943年早期,几个战俘报告了有关大和号的部署情况。最重要的是,两艘新西兰反潜护卫舰*于1月29日击沉了伊-1号,后者为从拉包尔向瓜达尔卡纳尔运送补给物资的日本潜艇。其中一个幸存者报告称大和号已经建成,并且他夸口说他所见过的一艘建造中的新战列舰比北卡罗来纳号更大更好。另一个人表示他在1942年3月于横須賀见过大和号。他估计这艘战舰于三座三联装炮塔搭载了9门45厘米炮。情报官员总结,如果这些战俘的证词是正确的,那么大和号可能具有当前所有战舰上最为强大的主炮。从伊-1号上发现的文件也给美国人提供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HMNZS Kiwi (T102) 和 HMNZS Moa (T233),其实是扫雷舰了。
这两条扫雷舰,与1943年1月29日19时20分,在南纬09度13分,东经159度40分的地点,撞击伊-1潜水艇。(感谢网友Michael_Wittmann指出原文错误)
1943年7月,美国截获了从东京发给日本驻柏林海军官员的电报。为了对阿道夫·希特勒的“特殊请求”做出回复,东京方面已经决定允许德国在东京的官员对大和号进行考察。日本人坚持在考察中保持最高机密,并且因为日本人不想让任何信息被泄漏给意大利人,他们希望让日本驻柏林的官员确认德国人保持了应有的慎重。德国官员只能私密地查看非关键性的规格,这些信息也与真实数据不同。实际上,甚至在日本海军中也只有一小圈人知道(大和级战列舰的)基本参数,而德国和意大利的官员对其“一无所知”。如果希特勒想知道更多,日本会派遣一位官员跟德国人交谈。
汇报给柏林方面的大和级战列舰基本参数
长:235米
宽:31.5米
吃水:9.15米
标准排水量:42,000吨
最大航速:25节
主炮:9门40厘米炮
副炮:12门15.5厘米炮
对空武器(最多?):12门12.7厘米炮
轮机:4台,输出总功率90,000马力
锅炉:12基
起工日期:1937年11月
完工日期:1941年12月
1943年10月,美国截获了一份从柏林发给驻东京的德国海军官员的电报。显然,日本人现在仅仅对他们的盟友做出了轻微的让步。德国人询问了技术方面的问题,尤其是对于大和级战列舰的尺寸和水平防御系统。尽管在柏林的日本人尽可能回答了所有的问题,纳粹政府认为东京方面在隐藏关键信息。德国官员被派遣以尽可能迅速地送回所需的绘图和相关描述——甚至是日文也可以,反正在柏林有足够专业的翻译员。德国人想知道日本人有多少合作的诚意。
与德国人相比,在揭露大和级战列舰的真实数据方面,美国人有一个重要的优势——可以审问战俘。在1943年7月早期,一个战俘描述称,大和级战列舰长900英尺(274.32米),搭载三座三联装主炮塔;火炮口径在45到48厘米之间;排水量为50,000吨左右,听说可以达到25到35节之间的(最大)航速。他相信最可能的航速数值是28节。7月中旬,另一个见过大和号、武藏号的战俘声称这两艘船是同型的。他补充道,位于战列舰侧面的未知隧道(即大和级战列舰艉部两侧容纳小艇的独特形状——译者注)内的小型舰艇要么是潜艇要么是摩托艇。
进入秋季,美国情报部门仍然难以辨识战俘提供的有关大和号、武藏号的完整信息。情报官员认为这两艘船排水量为45,000吨,“尽管不太可信的资料源”已经给出“50,000到57,000吨的数字”。这级战舰可以达到28节航速,搭载3架飞机。“根据最好的情报,主炮为9门16英寸炮,位于3座三联装炮塔。”然而,来自日本方面(战俘)的明确情报表示,主炮口径为45厘米,或者17.7英寸,但是这个数字被认为是夸大了。
美国人总能跟上掌握大和级战列舰的近期动态,他们深知到1943年晚期日本的海运是如此紧张以至于他们把包括大和号在内的主力舰作为运输船使用。
与此同时,盟军情报部门正使用掌握了日本信息编码的优势以组织潜艇攻击。比如,在11月、12月期间,日本海军的主要舰船遭到了至少6次雷击。甚至大和号也未能幸免。早在12月13日,美国人就得知,大和号将在25日抵达特鲁克岛(Truk)送达人员物资。在圣诞节,于特鲁克岛北部180海里,美国潜艇斯盖特号(Skate)攻击并击中了大和号的右舷。这是大和号战列舰首次真正和美军接战。5点18分,环境对斯盖特号来说太过昏暗,以至于不能确定是否击中了一艘大型战舰。直到截获了几份从大和号发出的描述受损情况的电报,美国人才开始意识到目标的重要价值。大和号仍然能达到20节航速,于1月10日离开特鲁克岛并于1月15日抵达呉的干船坞。在修复了损伤之后,大和号立即返回了特鲁克岛。
不久之后,通过马修的团队所分析的“最模糊的、基本失真的航拍照片”,美国人对大和号有了更多的情报。1944年2月4日,两架美国海军B-24轰炸机飞过特鲁克岛。照片展示在这片火山盆区内有很多重巡洋舰、奇怪的海军舰艇,以及位于中心之外的一开始被认为是一座岛的“一个大型未知斑点”。然而,立体视角的观察者发现,这是一艘不像任何美国人已知类型的舰艇。由于照片失真,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精确测量尺寸了。这个照片之后送往阿纳科斯蒂亚(Anacostia)的图片分析中心。一周后,所推测的绘图已经跟之前那个缅甸人画的很相似了。这些绘图揭示了(这艘战舰)惊人的规格:长950英尺(289.56米),宽110英尺(33.528米),主炮为9门18英寸(457毫米)50倍径炮,副炮相当强大,为8英寸和5英寸炮。
在特鲁克上空拍摄的这些照片引起了分析专家的争议。2月25日,这些照片在珍珠港被分析处理。海军情报局带来了舰船设计的专家参与讨论,他们总结出,大和级战列舰至少达到60,000吨排水量。这也是专家认为要搭载18英寸炮至少需要的规格,但是还是这些人(?)争辩说,在消耗品(stowage)和推进装置方面的问题,加上入坞和航海的复杂性,会使得如此(巨大)的战舰不实用。
战俘的证词进一步坚定了照片的实证。一份海军情报局的报告意识到,大和号、武藏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未知舰艇,甚至对于日本人也是如此。出于保密考虑,日本人在官方声明中展示了错误的性能和特征的数字。尽管如此,在“被认为很可靠的...一位聪明的战俘”的帮助下,海军情报局绘制了一副草图。这位曾在大和号、武藏号上服役了总共13月的战俘声明,这两艘船是几乎一样的。在富有争议的主炮塔问题上,战俘确认之前报告的三联装炮塔是正确的,但坚持认为主炮口径为45厘米,而不是更小的40厘米。他声称这些火炮的炮弹有6英尺高(约1.83米),相比之下长门号战列舰的主炮炮弹只有5英尺6英寸高(约1.68米)。大和号、武藏号的主炮炮弹型号为“40厘米,2型”而不是“40厘米,1型”。根据战俘的观点,这指的就是45厘米口径的炮弹。这位战俘进一步补充道,大和号的军士长(chief petty officer)经常开玩笑说,这些炮是“日本海军中最大的40厘米炮”。同样具有争议的是艉部两侧的隧道结构。这是用来格纳潜艇或者鱼雷艇(PT boat)的吗?战俘的解释是每个隧道设计容纳两艘袖珍潜艇。他补充道,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类潜艇被存放在这里,他也不清楚要如何释放这些潜艇。这位战俘见过用于存储的舱室——“包括CinC,混合啤酒”(?)。机库足以容纳8架机翼折叠的飞机,但是他最多只见过搭载3架。战俘表示大和号战列舰为55,000吨排水量并可以达到26.5节航速。
很快,美国人再一次接触了大和级战列舰。1944年3月29日,日本主要舰艇在帕劳外起航,其中包括武藏号。通过截获电报,美国人长期了解了她的大体方位和职责。在武藏号离开帕劳时,她遭遇了金枪鱼号(Tunny)潜艇,后者对其发射了6枚鱼雷。武藏号转向规避,然而还是有一发击中了舰艏,这使得她要在呉的干船坞进行两周多的修理。
1944年4月,一份缴获的日本文件展示了武藏号与大和号的官方数据——与之前提供给德国人的数字相似。尽管破解了电报,包括了那些有关日本尝试误导德国盟友以免获得大和级战列舰的真实性能的信息,海军情报局仍然相比抓获的日本人的证词更相信这些官方档案。
武藏号、大和号的官方数据
武藏号/大和号
类型:战列舰
长:235米
宽:31.5米
吃水:9.15米
排水量(标准):42,000吨
(最大)航速:25节
小艇:14艘
建造于:三菱,長崎;呉海军船厂
起工日期:1938年3月29日;1937年11月4日
下水日期:1940年11月1日;1940年8月8日
完工日期:1942年8月5日;1941年12月16日
主炮:9门40厘米炮
副炮:12门15.5厘米炮
防空炮:12门12.7厘米炮
鱼雷:无
探照灯:8具
动力设备:(与榛名号战列舰相同?)
锅炉型号:艦本式
锅炉基数:12
推进器:(与榛名号战列舰相同?)
功率(马力):90,000
继续流入的信息可能加深了美国人的误解。1944年9月,对名取号(属于長良级轻巡洋舰)的战俘的审讯表明,在(日本)海军圈中众所周知大和号与武藏号是如此机密,以至于连官方文件也只使用虚设的数据。一个战俘曾经在文件中看到两舰的主炮口径是40厘米,但是他和他的同事明白实际上是45厘米或者甚至更大。他表示,这型战舰至少有50,000吨排水量,并且他估计最大航速为27或28节。当然,不是所有战俘提供的信息都是有用的。有一个战俘声称,日本在1943年已经建成了10艘新型战列舰和巡洋舰。他坚信这些船能达到47节航速,包括其中两艘他知道名字——大和号、浅井号(Asai)。
对幸存日军的审讯、截获电报以及缴获的记录表明,日本海军的第一战队(the First Diversion Attack Force)在10月19日已经离开了新加坡地区前往莱特(Leyte)以对抗一个美国的进攻部队。包括大和号与武藏号在内的日舰于10月21日抵达了文莱湾并进行了加油。美国人在10月24到26日的苏里高海峡战役中和这个庞大的舰队交战,反复击中了武藏号和她的护航舰。单是武藏号就令人震惊地承受了19枚鱼雷和17枚炸弹。清霜号(夕雲型驱逐舰的最后一艘)驱逐舰的一个幸存者描述了那艘强大的战舰最后的时刻。重创的武藏号已经航行到民都洛岛(Mindoro)附近并即将被拖走;然而,在30分钟后驱逐舰们到达时,武藏号的弹药库爆炸并令其沉没了。战俘说如果日本人民听说武藏号沉没了会“飙泪”的。在他的报告中,审讯者嘲讽地评论道——“我们可以不带偏见地声明,武藏号已经被确认沉没了。”
原本35艘日本战舰中只有14或15艘存活下来,这是美国的一次压倒性胜利。根据截获的无线电报,日本的另一艘无畏舰,大和号,已经被两枚炸弹命中前甲板和三枚鱼雷击中左舷前部而受到重创。超过50人阵亡和100人负伤。10月28日,受到重创的(日本)舰队抵达文莱的婆罗洲(Borneo)进行临时修理,此处没有船厂。日本舰队在此停留了大约一个月等待进一步的指令。在大约11月18日,大和号和其他舰艇完成加油并驶向日本本土。
战争迷雾的化解:大和号的结局
通过将破解电报所预示的信息拼在一起,海军情报局已经跟上掌握了大和号的动态——尽管之前被大和号战列舰和一艘4,379吨商船同名所困扰。随着战争的发展,对战俘的审讯、军事行动的报告,以及航拍照片都对截获的电报信息构成了补充,这让美国人的估计更加精确了。在战争早期,美国情报机构能了解到大和号去过哪里执行过什么任务。之后,美国人可以掌握大和号的位置和当前行动。最终,他们知道大和号会在哪里,如何到达那里,到达后会如何行动。我们可以对比1942年4到6月有关中途岛海战的无线电截获,与1943年7月中期以及之后美国情报机构了解到大和号与护航舰艇会离开呉并运输补给到特鲁克。美国人不仅知道大和号会搭载什么,还知道大和号抵达特鲁克后会在哪里停泊。到1943年12月大和号回到横須賀时,美国情报机构知道精确的日期、固定航行点之间的精确距离,以及大和号位于港口的精确位置。
大和号最后的出击成为了美国的情报准确最戏剧性的案例。到1945年4月早期,显然“第一战队”的司令很可能在呉并且在大和号上。到(4月)4日,美国人推测这个舰队会伴随航空力量出击对付美国前往沖縄的舰艇。第二天,美国人知道日本舰队,又被称为“特殊自杀式攻击部队”,会在(4月)6日早晨于徳山(Tokuyama)搭载20,000吨的燃油。舰队之后会于8日黎明到达沖縄东部区域。日本人调整了第一战队的专用无线电频率并告知其他海军空军单位有关第一战队的将来行动——精准设定的航线以避免友军误伤。当然,与此同时,日本人也无意中(将这些信息)告诉了美国人。大和号等舰艇将于6日从豊後水道(丰后,Bungo)出击。
具有了如此精确的信息,美国飞机于4月6日夜晚在九州岛附近海域发现了日本舰队。美国海军第58号特遣队具有所有优势,在4月7日10点15分放出了380架飞机对日本舰队发动攻击。在一架先导机的带领下,美国人能够运用压倒性的力量对付即将毁灭的大和号。攻击的机队遭到了僵硬的未能覆盖机群的防空火力(?),发回的第一个报告称,大和号——此时仍然被美国人认为是42,000吨排水量——被至少8枚鱼雷和8枚半吨炸弹命中。机队也使得其他舰艇严重起火。美军只损失了7架飞机。
对日本无线电报的破译确认了当天(日本舰队)受到的重创程度。其中一份4月7日的电报报告,大约300架美国的战斗机、轰炸机和鱼雷机已经从12点30分到14点30分对第一战队发动了攻击。它们已经击沉了大和号等舰艇;剩余舰艇无法继续前进。来自一艘驱逐舰的信息描述了对大和号的最后一枚鱼雷攻击和她的爆炸沉没。其他日本无线电报估计美国人用超过两千架飞机发动了进攻。它们也报告道,除了两艘驱逐舰外,敌方已经击沉或重创了特殊自杀式攻击部队的所有舰艇。
根据4月7日另一个截获的电报,日本舰艇已经救起了大约600名大和号的幸存者。4月8日,日本飞机搜寻80英里半径内的失踪舰艇,之后返回佐世保。同日,海上自杀式攻击部队(Surface Suicide Unit)通过无线电发出了对行动的总结,报告称他们击落了19架敌机。由于对战斗结果没有收到充分的消息,日本的电报员在(4月)8日、9日仍然在尝试与大和号取得联络。
在分析了(4月)7日的战事后,一份美国方面的报告总结道,日本受到的损失已经显著地降低了日本海军对美国向日本本土推进的威胁。日本人直到8月29日才将大和号从战备表中删除。两天后,他们除去了大和号与武藏号的船籍。甚至直到这么晚的时候,美国人还是相信大和号只有45,000吨。
迷雾化解:战后检验
考虑到日本海军的战舰设计学术直到1918年才开始,在大和号上采用的激进设计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战后,海军情报局对她的设计和战时表现投入了很多精力,收集资料并采访日本海军相关人士。当然这些信息是有趣且有用的,不过这就像在马儿已经跑走之后才走近马仓的门。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美国海军情报机构已经特别重视日本海军。在1938年和1939年,(美国)海军将所有解密专家和90%的翻译工作都用在破解日本海军的编码和加密机制。尽管如此,(美国)海军也只能破解日本海军大约10%的加密信息,其中大部分材料通过8到10次的次级加密系统加密,是有关人员、工程、指令、天气和舰队活动的信息。美国海军只能间断地破解日本海军的主要编码,JN-25,而且无法破解司令的密码。尽管如此,通过破解的舰队通信,美国海军也已经对日本海军的战略有很多了解。
然而,海军情报局只是部分地了解日本海军的战术。由于美国人对日本有种族和文化上的偏见,以及日本方面的保密措施,美国海军情报机构对日本在海军武备的新方向的掌握慢了一拍。日本海军相信需要在一次决战中打败美国舰队以赢得海上战争。美国在(舰艇)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逼迫日本寻找能抵消这一优势的方法。日本海军人员相信要依靠超越美国对手的那些战舰来打败美国,要能够袭击美国的舰体并使他们无法开火还击。大和级战列舰便是这些努力的成果。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战列舰都处在美日海军的核心地位,美国海军情报局投入了很多精力跟踪日本的战列舰建设计划。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早期,美国情报机构很好地观察到了日本海军的技术发展。尽管日本方面保持机密,美国海军还是收集到了有关日本海军建设的大量数据——包括对日本战舰的尺寸、航速和兵装的精确数字——来源于公开和国外的资料。1939年前对船厂和海军基地的周期访问使得专员可以搜集有关日本海军建设的清晰信息。美国官员搜集到了有关(日本)新型武器系统的精准情报——93式鱼雷,零式战斗机,登陆艇,以及现代化战列舰的航速和吨位——只不过海军都忽视了这些信息。海军的专家反复否认了那些表示日本已经掌握了美国所缺乏的先进技术的准确情报——这反映出(在美国海军圈)广泛的认知,即日本在海军技术上一定是不如美国的。这也是(美国)海军无法凭经验辨析情报机构报告的结果。日本方面的保密以及迅速的技术发展显然降低了美国海军在二战前跟踪日本海军技术的能力。没能了解新兴技术的发展导致了美日海军交战时(对美国而言)可怕的结果,尤其是战争早期。
美国的分析专家不仅对日本海军强加偏见且低估了日本的技术变革,美国人还低估了他们(日本人)的设计对应使用新型武器体系的战术革新。美国海军错误地假设日本的战术是美国战术的翻版。
学术和流行的书籍、文章、网站,桌游和电脑游戏,以及模型建造者都表现出对大和号的持续痴迷。在巨大的国际宣传之中,她的残骸于1985年被定位并检查,于1999年被更仔细地观察。这艘雄伟的无畏舰分为两个主要部分,躺在大约1000英尺(约305米)的水深处。她的舰艏部分被从二号主炮塔附近切断,保持正立姿态。舯部和舰艉的部分在附近倒立,右舷靠近后弹药库的位置有一个大洞。
本应作为建成过的最大战列舰的大和号,实际上于1941年下水时就已经过时了——火控雷达以及尤其是舰载机已经改变了海战的性质。大和号的神秘性决定于那些可能性,而不是事实。实际上,她经常被降为作为运输人员物资到日本帝国受到威胁的地方使用。她的雄壮时刻——最后的绝望出击以试图挽救不只是其自身,还包括巨炮主力舰作为舰队战略的核心地位的整个概念——最终不过是一次悲壮而徒劳的终结。